主播悅讀｜女兒眼中的“萬首詩翁”王退齋

朗讀：繆小薇

繆小薇，播音名夢瑤，一級播音員，畢業于蘇州大學，現為泰州新聞廣播主持人。

女兒眼中的“萬首詩翁”王退齋

作者：王佩玲

“代有傳人世所難”

我的父親王退齋故世于2003年11月。他近百年的人生歷經世事滄桑，但父親思想堅定、著作豐厚、交游廣泛。“九一八”事變時，父親正是個大學生，全國學生的抗日激情風起云涌，江蘇高校學生聯合會一致推舉他起草“請愿書”，請求國民黨政府抗日！一腔的熱血，眾人的托付，他連夜一氣呵成萬言“請愿書”，在凌晨彌天的大霧中，捧著未干的墨跡，辭別通宵達旦的游行隊伍，登上列車去往南京；1937年“八一三”戰事起，父親正在南京任職，他毅然棄職還鄉，以辦補習班、賣畫為生，自選愛國作品為教材，與同邑詩人以詩詞弘揚民族氣節、支持進步學生。上世紀40年代，上海燈紅酒綠，而父親在上海，甘愿打著手電筒忙碌在浦東鄉間，他承擔著“國民教育示范”的責任，深入各區縣建立民眾教學館。1949年10月1日，全國一片歡欣鼓舞，他當天寫成9首催人奮進的詩作，其中“喚起低眉諸古佛，也應放眼看新邦”新意非同凡響。上世紀80年代，有多處請他的墨寶，他為梅蘭芳紀念館題寫的對聯——“舉鳳回鸞，引商刻羽，絕藝抎梨園，一代聲華蜚薄海；蓄須明志，援手賑災，高風崇梓里，千秋典范重鄉邦”，刻畫出梅蘭芳的舞臺形象與高尚的人品。1957年夏天，周總理來到上海，父親作為教師代表被接見，由此他受到很大的鼓勵。此后，父親堅持基層教學工作，又兩次放棄到大學高就的機會，甘愿“紹先緒，敦品行，淡名利，安貧而礪學”，并為我們子女寫下100句家訓——他要求我們要代代相傳“人生貴立志，庶不虛生世，所志非溫飽，要為天下利……”在平凡中彰顯了他的愛國情懷。

本文作者與大哥（中）與九旬父親王退齋（右）的合影

“解囊我為贖嬋娟”

父親的詩在我看來，是眼睛里捕捉到、心里流出來的。一天，我和父親到菜市場去，看到蔥姜攤位旁偏倚著一株殘破的水仙花，父親對攤主說：“水仙花不是大蒜頭啊，咋不弄個水盆養一養？”攤主說：“你要養你去養，這還不值大蒜有用。”父親立刻付錢，做了一回水仙花的救主，回家后寫下了一首詩：“殘妝猶是水中仙，底事沽身到市廛。直與青蔥同論價，難和綠萼共爭妍。清泉白石誰將護？玉骨冰姿只自憐。忍使名花任憔悴，解囊我為贖嬋娟。”他是運用了比興手法，寫的是水仙花，比喻的是人品，抒發的是大愛之情、惜才之意。記得父親在家里作畫時，常常由于桌子的晃動而受影響，那是因為住宅年久失修，我家樓板地龍骨不牢了，沿街樓房隨著汽車奔馳而引起震蕩，因而父親在畫人物的鼻子等精細部位時就會緊張，就怕線條被畫歪了。就在這種條件下，父親還成功地畫出了他心目中高風亮節的人物肖像：為北京大學名譽校長馬寅初繪“百歲好學圖”、繪梅蘭芳紀念館征求的梅蘭芳紀念像、為江蘇聯合抗日座談會會址繪韓止叟老畫像等等。1995年全球漢詩研討會在新加坡舉行，父親應邀出席。上飛機時，檢票員得知他已有90高齡，十分驚訝，他舉起手中的拐棍，當場擺了個卓別林的姿勢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，笑聲中他健步如飛。

“生平清不欲人知”

我和父親相處了幾十年，從他的言語、筆記及其作品中，我了解到他的一生艱難而勤奮，作品豐厚卻從不自鳴得意；熱情認真、樂于助人卻從不張揚；他達觀幽默會說笑話，生活中是一位可親的長輩……面對父親留下的一大堆遺物遺稿，我覺得棄之可惜，便動手整理。父親的手稿，從十幾歲的筆記開始，包含文稿、詩稿、畫稿、發言稿、批注稿等。他幾十年讀書剪報不斷，還有零散資料和各地朋友書信。他習慣把朋友的信件詩稿都夾在書中保存起來，因此整理工作之艱難出乎我的意料，但感情支使我堅持將它們一一除去灰塵、撫平皺褶、分類歸箱、湊齊裝訂。面對一行行工整的手寫字跡，僅大略規整一下是不負責任的，至少應該通讀一遍。可是對我來說，閱讀這些文字，斟句酌段，每到會意深處，不禁潸然淚下……字里行間，包含親情、友情，隱忍著艱難困苦的挑戰，透露著無比堅定的信念，飽含著最深沉的愛國情懷。我想，像父親這樣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人很多，何以了解他們寬廣的內心世界？

我當即想做出紀念集、遺稿集，希望以小見大，讓他的這些舊稿發出新的光彩，讓它們為新的時代服務。現在終于如愿了。